第5章 东宫落谁家
一双略浅的灰眸，凝视着怀里的人。指，泛着朦胧光晕，点在了那人眉心。
灵魂是一片浑浊的迷雾，七情六欲在迷雾里翻滚游离，唯独没有他想看到的东西。
难道不是她？
九年了，是她在隐藏，还是她根本就不是。
几不可闻的叹息声，随着青芒消逝，散在空中。
栖明阁。
断断续续的抽噎声，扰得人心烦意乱，她想坐起身，指着发出哭声的那人，骂一句“老子还没死哪，你哭个屁！”
奈何，意识虽然是清醒的，身体却不受控制。
“怎样了？”
“回皇上，九皇子并无大碍，想是饿了几天，又失了血，故此才会昏迷不醒。”
顾承衍拍着胸脯，一副余惊未定的样子，道。“吓死爷了，得亏没事，不过老九怎么自己躺在宫门口了？”
天子扫了顾承衍一眼，后者把头缩起，不敢再多话。
顾源和皱着眉，上前道。“父皇，九弟并不像自己跑回来的。”
天子不耐道。“行了，都回去。”
顾九歌听到脚步声逐渐离去，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，手的主人似乎一直没走，轻轻坐在了床沿。“臭小子。”
顾九歌想笑，奈何身体不受控制。
那指，又点了点她眉心。“让你以后还不经心，倘若真出点什么事，你把你娘也带下去算了。你舅舅可是把清一都许给你了，万一……”
后面的话，顾九歌已经完全没心思听了，清一？温清一？比她小两岁的那个表妹？
上天为什么不用雷劈死自己！
她虽说外表看起来是和男人一摸一样，可那是假的啊！男人有的她没有，男人没有的她多了两个啊！
她虽然不好男色，上辈子还当了好多年的尼姑，可这并不代表，她不喜欢男人啊！
她又不是林杳，男色女色照单收…
顾九歌突然冷静下来，娘亲是知道她性别的，怎么可能真的让她娶个女子，除非…
除非，温清一也吃了那种药！
有谁，一身鹅黄，袅袅而去。
又有谁，一身蟒袍，信步而来。
灯烛暗了暗，半室昏黄，半室明。
他弯腰，指在空中，滑过他的眉，他的目，他的鼻，最后停在他唇畔，那些隐藏的，埋藏的情，在他眸底开出绚丽烟火，
终究，他仅是，隔空勾画着，目光痴迷，笑意温和。
顾九歌养了两天伤，坐在榻上面无表情看着顾承衍，那人正在吃果子，一口一个，津津有味，完全无视她杀人的目光。怡然自得。
察觉到顾九歌的视线，他好奇道。“看我做什么？”
顾九歌胸膛起伏着。“四皇兄，你很闲吗？”
顾承衍摇头。“不闲啊。”
顾九歌咬牙。“那你不去忙，留在这里做什么！”
顾承衍塞嘴里两个果子，两边脸撑出两个鼓包，一边嚼，一边说。“你不是病了嘛，你可是我九弟，我不陪你陪谁去。”
顾九歌脑仁疼得厉害，老四个狗皮膏药，真想掐死他！再掐死他！
他嚼完果子，伸手去拿糕点，想到了什么，道。“对了，大皇兄病了，你得去看看。”
说完塞嘴里一个糕点，站起身，道。“大皇兄可是为你才累病的，你若不去，会伤了大皇兄心的。”
说完他往门外走，一边走一边提醒。“别忘了啊。”
汾阳王府。
顾九歌抬脚进了内室，看到床前坐着一位宫装美人，行礼，拜下。“见过皇兄，皇嫂。”
汾阳王妃站起身，笑道。“快过来，让皇嫂看看。”
顾九歌走上前，垂首任她打量着。
汾阳王妃轻笑，看向躺在床上的汾阳王顾源和。“怪道王爷把九弟时时刻刻念在心底，就这模样，谁见谁不爱。”
顾源和淡淡扫了她一眼，她笑容有些僵硬，转过头，对顾九歌调侃道。“九弟如今还小，若是到了适婚的年纪，正妃之位还不让天下女子争破头。”
顾源和道。“王妃侍奉本王也累了，下去吧，本王和九弟说说话。”
汾阳王妃盈盈下拜，柔声道。“是。”而后飘飘而去，待门关闭，面上的温柔顷刻崩塌，染了红寇的指尖掐入掌心，深深吸了口气，而后冷笑。
顾源和躺在床上，看向立在那的顾九歌，温柔道。“过来让皇兄看看，好了没。”
待她走上前。他伸手将她拉到近前，眸扫过她的面，而后来到她脖颈处结痂的疤，眉，微蹙。“让老四送你的药，你没抹？”
顾九歌垂眸，道。“忘了。”
他笑，带着些无奈。伸手要去碰她的脸，顾九歌后退一步，疏离有礼道。“大皇兄，九歌不喜与人亲近。”
他挂着温和的笑。“本王可是你的皇兄。”
顾九歌不语。
顾源和待她是极好的，甚至比他亲兄弟十一还亲，可，莫名，顾九歌不喜他，说不上哪里不对，就是觉得他似乎待她过于好了。
顾源和看着她垂下的眸，眸光微寒，“你是来探望本王的？”
顾九歌点头。
他笑，笑意冰冷。“本王就是病死，又与你何干。”
顾九歌抬眸。“谢皇兄不辞辛苦寻找九歌。”
他将她的手放开，仿佛当她是个陌生人。“不必了，本王不需你的感谢。”
她退后，对他拜下。“九歌告退。”
她转身离去，身后一个杯盏被掷出，落在地上，应声破碎。
出了汾阳王府，上了轿子，顾九歌叹了口气。
她心底隐隐猜到了些什么，唯恐成真。
栖明阁有块等人高的铜镜，她走上前，看着镜子里的人。
从眉、眼、鼻、唇，到脸，细细观看，竟和前世丝毫不差。
她曾有个叫做林杳的好友，那女人是知名画家享誉海内外。
她曾为她画过一副画，画好时，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看，后来她被一个男人纠缠着，到处藏身，她便悄悄打开画室的门，寻到了那副画。
画中是她未出家时的模样，名为mylove。
顾九歌转过身，对安之逸道。“把铜镜全部撤下。”
她不想看到自己。
那张脸！
最近学院在教八股文，顾九歌拿着批改过的卷面，看着“诘屈聱牙”四个大字，眯眼笑了。
安之逸知这是主子要发火的征兆，忙道“主子，这时节御花园的花，开得刚好。”
顾九歌把那卷子攥成团，丢了出去。面上虽没带表情，可从起伏的胸口也得探知，这是气大发了。
她冷着脸。“带路！”
顾九歌在皇宫生活了九年，这御花园逛的次数却屈指可数，倒没其他的，主要是懒。
天家的花园汇聚了国力之最，各种奇花异草，珍禽异兽，假山流水，廊檐曲桥，一步一景，这样的奢靡无度，看得她啧啧称奇。
宫中没有树，只有这御花园内有几棵点缀的，有一株桃树最大，遮天蔽日的繁盛。
顾九歌走到树前，倚着树干，清风徐徐，花香淡淡，有珍禽低语，亮而悠扬，不禁闭上了眼。
春阳放缓了呼吸，蹑手蹑脚的靠近，少年一身荼白长袍，双袖水青蓝纹，清雅若仙鹤之翅，闭眸而立，黑发玉带，面容美的让人不忍直视。
这深宫无聊，她也曾托哥哥带来几本民间话本，才子佳人，爱而不得，每一本都是缱绻缠绵的情。
她在心底过了无数话本中男女主角的相遇，想着哪种才能最显出她的独特，一开口却是。“哥哥是天上来的吗？”
顾九歌睁开眼，看着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女童，也不知她是自己哪个同父异母的妹妹。
观她生得娇憨可爱，蹲下身揉了揉她肉肉的脸。
“是啊，哥哥是天上的神仙，专为人间的奶娃娃送梦。”
粉衣的女童，惊讶的捂住了嘴，极小声道。“什么梦都可以吗？”
顾九歌被萌的心都化了，笑道。“对啊，什么梦都可以。”
那女童便晃了晃脑袋，对着手指，可怜兮兮道。“那哥哥可不可以让春阳做一场远离皇宫的梦啊。”
顾九歌揉了揉她的发，眸看向远处，问她。“宫中不好吗？”
女童摇头。“不好，所有人都是坏的。”
她揉她发的动作微顿，继而笑道。“好，那哥哥今晚就给你编一个远离皇宫的梦。”
从御花园离开，已是入夜，顺着碎石小径，是一片碎银点点的湖，湖中央立着亭阁，亭阁四周并无路径，只是独自屹立。月光倾泻一地皎白，一瞬间仿佛周遭一切都静了下来。
顾九歌伸出手掌，对着亭阁狠狠抓去，只听扑通一响，顾九歌眨了眨眼，她莫不是炼成了不世神功？
“救……救命……救命啊～”
顾九歌显得有些尴尬，轻咳了一声，看向安之逸。“会水吗？”
安之逸默默垂下了头，他自幼进宫，何曾学过水。顾九歌叹了口气，走到声音来源地，看着湖面起伏的黑色脑袋，道。“你省点气力，闭上嘴，或许还能多活一会儿。”
安之逸拿着腰带把人从水里救了上来。顾九歌用脚踢了踢快把肺咳出来的奴才。“爷问你，为什么想不开。”
奴才打了个激灵，忙是跪倒在地，能在宫里自称爷的必是皇子，他不敢抬头，压着咳嗽嘶哑着声音道。“不是奴才寻死，是被人推了下去。”
顾九歌弯腰，把那奴才的脸抬了起来，看模样才十五六，长得平淡无奇。
“叫什么。”
奴才垂着眸。“小良子。”
顾九歌眯着眼道。“爷救了你，你便是爷的人了，爷如今要赐你个名，让你跟爷走，你可愿意。”
小良子‘嗯’了一声。
顾九歌放下了那奴才的脸，眸底带着深意，道。“日后你叫良怀恩。”
(https://www.motanwx.cc/mtk48240025/41984235.html)
1秒记住墨坛库：www.motanwx.cc。手机版阅读网址：m.motanwx.c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