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 成周洛邑

　　最后望了一眼那些一望无际的晋军，姬则带着这些长舒一口气的甲士们，顺着晋军让出的缺口，向着西方成周进发。

　　甲士们高举着旗帜，分做四排并排行军，前头的六十人手持长戈，而后面的三十人捏着长槊。剩下的徒兵们赶着辎重车。干戈伊始。弓箭在腰。这些伊洛之戎们有些垂头丧气的，牵着马匹久久不语。他们的头领年有四十，但看起来像是过了半百的汉子，风吹日晒让他面色黑黄。留着乱糟糟的胡子。但是头发还是用布条即起，成一个发髻的摸样。

　　这些戎人三五成群，有的骑着马，好奇的看着行军的甲士。有的侧头看着戎车，脸上能看出那份吃惊和惊奇的神情。

　　“弗奥格奈斯！问他们首领会不会说我们的话！”姬则看着长长的军队。军容整齐。这种刚打完胜仗后骄傲的气势让姬则也有些得意了。

　　每辆戎车旁都有两伍徒兵护卫。弗奥格奈斯听到了声音。纵马向那身旁能有三四个戎人武士的戎人首领那奔去。

　　老首领听完了弗奥格奈斯的叙述。点了点头，转而面向姬则，开了口“我们部落是姬姓部落，说起来。倒是和天子是本家。若大酋长有要求。我们会照做的。”

　　“你会说周语？”姬则笑了笑“大酋长一类的话我并不习惯。你称我为公子则便可。”姬则又问“姬姓伊洛之戎？此间有何典故？”

　　那老戎人在马上拱了拱手，当下退下了衣服，由左衽该做右衽，这才开口“公子，我洛邑本有伊洛十三部，这十三部姬姓部落仅仅我这一部，其余的，要么是犬戎后代，或者姜戎残部。我这一支，起于东迁之时。要是完整诉说。怕一言两语难以描述，不提也罢。”

　　“那你……”姬则顿了顿道“如何称呼你等？”这老戎人笑了笑，呼过三个壮硕青年。这三人衣甲整齐，不像戎人，若非见到他们皮盔下的披发，就会错认为是周人和晋人。因为他们三个确确实实穿得上好的晋甲。

　　“我叫矢，这乃是我三个儿子。大儿子燭，二儿子山戈，小儿子叫厾，我这三个儿子都很有能耐，其中大儿子最有能耐，前些日子偷袭晋人，全歼了他们四十人，夺下了这三副盔甲。”

　　这三人纷纷向姬则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周礼，表示他们的敬意。统计了一番这些还活着的戎人，还剩下不到两千人。这都是他们部落所有的男子了。听这老戎人说，他们的部落被他们部落的智者带到了西方，大概在靠近晋国的那一片地带活动吧，而且这些戎人和其他部落最大的区别就是上马能放牧，下马能耕种。平常看来，也就如同山野民众一般，并无太大的差异。

　　“你部可有会制作甲胄的工匠？”姬则看着矢，稍微抬头问道。

　　“大酋长，我部有会制作甲胄的工匠，他们本是为天子制造甲胄的人，四年前被我部所掠。”那老戎人不卑不亢的回答着。

　　“你知道晋人要拿你们献俘吗？”姬则问到

　　“我知道，我们败了，就会像畜生一样被祭天。”老戎人笑了笑“我们也拿战俘祭天，不过。跟周人还是不同，我们不会把有用的人献祭，而是其他的。”

　　“残忍，你们不知道我宗周已经不再人祭了吗？”刘不破按着宝剑道。

　　“不知道，也没有必要知道，我们还在使用祖制。”那老戎拍了拍手掌，“我知道晋人一定要拿我献俘，所以，我准备将部落首领传给我的大儿子。因为我是失败者。”

　　老戎的大儿子看了一眼他的其他两个弟兄，向姬则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。而老戎，则跟他的三个儿子用听不懂的话说了一通。

　　那三人点头称是，不一会便分出了两队戎部马队，老戎笑了笑道“大酋长，我的二儿子，和小儿子要去寻找先知带领的其他族人，而我，就由我这个失败者，将失败的一切责任全部承担吧，您就拿我的人头去献俘吧。而您会赦免我的大儿子，因为他们是帮助您的归化部落。”

　　“你真的这么认为的吗？”姬则不经哑言，看那老戎点头，也就抽出宝刀，扔到了老戎脚下，“我同意了，你的儿子将继承你的首领职务，他将成为帮助我的归化部落，另外。我不想看你受辱，你自己了解吧。”

　　那老戎看着正在离开的二儿子和三儿子，裂开大嘴，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，抽出地上插着的刀，放在脖子下，用力一转。硕大头颅便掉到了地上。

　　“是个好汉！”鲁人立点了点头，又摇了摇头，翻身下了戎车，捧起地上的头颅，用锦布包了起来，然后才捡起掉落在一旁，那尸体紧握的宝刀。用下摆擦了擦鲜血。交递给姬则。

　　“公子，那这尸体怎么办？”做完这一切，立看着姬则问到。

　　“既然是好汉，那就把他尸体送到车上，运到成周。”

　　队伍久久不语，显然。方才那老戎干净利落的自裁，让这些先前奋战的甲士们，都觉得这是一条好汉，所见者无以不觉惋惜。

　　就这样一支沉默的队伍，不急不缓的默默行军，先前那老戎分走了能有一千五百人，剩下五六百戎骑依旧漠然的跟随着甲士，因为方才他的大儿子，已经被姬则任命为帮助王师的归化部落。

　　成周洛邑，这个耸立世界的雄伟大城，如今却以破败不堪，满目疮痍的形象出现在了姬则面前。城门上的士卒官长们，老早就看见这支整齐有序的军队。出现在了象征着官道的成周大地上。

　　看着这些打着王师旗号，衣甲鲜明，长戈明槊如林密集，城上的甲士如临大敌。正准备敲响金鼓。告诫王师。

　　刘不破，单膑二人催车行驶至洛邑城下五十步而停，高声喊道“速速打开城门！我乃宗周大宰！王师归反！此乃蔡国义师！”

　　那城门这才缓缓开启，在整个洛邑，本来这王城易主就让居住在其中的人们异常不安，听闻大军逼近，这传闻从东门开始，就闹得沸沸扬扬的，但是越传越便味道，犹如雷霆一般，这各式各样的古怪消息并行，由一开始的刘国公子带蔡国义军归朝，到了中市变为蔡军击败晋军，刘公子带蔡军易主王城，最后传到了天子耳朵时，竟然变为了楚人带着王子朝，率领蔡军，陈军。击败晋人，来复辟王都了。

　　这消息让城内的国人极为不安，从王庭又回传至了市井，早已变为楚人扶持王子朝，为了报仇，将要把降服于王匄的乱臣贼子斩尽杀绝，他们要来屠城了。

　　由这样的传言，变为了恐怖的言论。全洛邑的国人都走上了街头，尤其令人感到分外沉重，极其难受的是，王师竟然未放一矢，未拉一弓，就这样将王子朝的毫无损失的军队放入了洛邑。象征着王道的御街，道路两旁挤满了人群，这些人在此氛围下异常冷漠，虽然人攒涌动，但，这人群下却是死一样的寂静，听不到丝毫吵杂之音。

　　甲士们并作四排，以极其高昂的胜利姿态走进了这座他们做梦也想走进的王城，走在这象征着当年周公旦经营东方时部下的青石街道。看着这些王都国人，戎车压在青石上发出的响声，合着甲叶摩擦声，马蹄声，兵器碰撞声。让这些国人露出了惊恐万状之色。

　　姬则披着修着精美花纹的披风，虽然身上仍然穿着紫金色的见稚铠，头戴长冠。腰即吞火狮子扣，上悬佩刀。立在戎车上看着四下的周人。

　　十七辆戎车缓缓开过，但国人并无太大反应，待到伊洛之戎的骑队进入时，国人们如炸开了锅一样四散奔逃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“南蛮屠城了啦！”更是让这纷乱的国人惊慌失措起来。

　　“传令下去，后队变前队，刘不破，你速带我等面见天子！”姬则一挥手，看着这些在街边逃窜的国人。暗道了一声晦气。

　　后队的辎重，押送着辎重车退出了东门，鲁立和卯庆有序的指挥着这些甲士徒兵们重新掉头。看到军队掉头，后队变前队，国人们也止住了步子。好奇的看着这些甲士。

　　“我们是来朝见天子的列国人，诸位勿忧，我们就在王城边驻扎。我乃宗周大宰刘不破，列位放心便是！”刘不破按着宝剑，右手直指天空。

　　“退出去！”

　　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“蛮楚！滚出去！”

　　群人之中，竟然有数人抽出随身佩戴的宝剑，转身准备向甲士列队杀来。

　　“住手！”

　　从内城王庭方向，一个浑厚的声音镇住了那几个妄图搏命的国人，顺着这声，姬则倒是看到这人群分开了一道，自觉的退还到了道路两旁，催车前来的是一个褒衣博带，头戴缁布冠，腰悬宝剑之人。

　　此人气色红润，年过半百，两鬓斑白。眉毛垂着，越看越有仙风道骨的意思。

　　那老者催车前来，最后仪车便停在了大道中间，离着姬则还有三十步，那老者虚按宝剑，朗声问到“公朝见乎？意谋反乎？若意谋反，公三尺剑，箭矢加身，某不二话，若朝见乎，为何还不下车参拜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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