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:捍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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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两人含着泪，把唐父尸体清理干净，抬到床上，和唐母并头躺在一块，风独行还把被子盖上。

　　相对无言，风独行要回去，走到楼下，又折回来，“姐姐，和我一起过去吧，以我的经验，病毒还有一轮更凶猛的攻击，可能就在今夜，过去好互相照应。”唐蝶伊没有说话，只是转头看着父母的尸身。

　　风独行说道：“这么冷的天，相当于保鲜了，过一个星期都不会有什么变化，等危机过后再来处理。不出意外，现在殡仪馆里已经被堵爆了。”

　　唐蝶伊想想不错，过去把被子弄了弄，盖好，边走边回头的和风独行一起下楼。

　　风影倩这边，这次可是真的累死本姑娘了。累还好点，最难受的是一嘴痰臭味，一向爱干净的风影倩都不知自己怎么顶过来的，当时已经麻木了，后来很长时间饭都吃不下，一看别人作咳嗽和吐痰状，就会跑到卫生间吐。

　　病人在倒下，医生和护士也在倒下，前赴后继，何等壮观。

　　人只有在巨大利益驱使下，才会玩命。拿着微薄的工资，并且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拿，护士们更是愤愤不平了。交叉感染更能致命，稍微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，看着身边一个个认识的，不认识的，相继倒下，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，那比任何说教和渲染都来得震撼。

　　一部分护士和医生开始跑了。

　　护士长和副院长开始还没注意，当他们看到身边穿白褂的越来越少了，能指挥的人越来越少了，这才意识到问题了。

　　两人连忙训斥跑的和正想跑的医生护士，说上边给了死命令的，绝对不能擅离职守，如果出现，将严肃处理。

　　但权力在此刻是无用的。

　　风影倩倒没想跑，都被钩住了，跑到哪里都一样。看着护士长和副院长还在摆架子，她想起风独行给她讲的一个故事。

　　一次发大洪水，三个人被困在一个小山头上。中间的是某局局长，右边的是他的秘书，左边的是一普通科员，干的时间很长，但没有关系，一直没能升。水越涨越高，就要淹没小山头了，三人都心急起来。局长对秘书说，你去找只船，快去快回，我等不及了。秘书没有动，局长怒了，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啊。秘书动了一下，不是去找船，是给了局长一耳光，清脆的一声啪。局长这次意识到，这不是平时，也不是在局里。局长狠狠的看了秘书一眼，转头对科员说，你去找只船，事情过后，我升你做科长。科员嘿嘿一笑，手一甩，在局长另一边脸上来了一巴掌。局长还在愕然，科员冷笑着说道：“升我，你被秘书打了，多没面子，回去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我整走，这样就没人知道你的丢人事了。”科员和秘书对了对眼，合力把中间的局长推下水。后来秘书被升为了副局长，科员也要被升为科长，但他看淡了这权力场，辞职下海去了。

　　没人听护士长和副院长的，我行我素，该跑就跑。

　　护士长和副院长招呼门口的军人和武警卡住关口，不准让人跑出去。可门口的军人和武警已经少了近半，有病的起不来的，有到其他地方执勤的，有直接倒下的，还有跑掉的。剩下的打起精神，堵截了几批，可防不住一轮一轮的冲击，不少人钻着空子就跑，看着他们的背影，也是无可奈何。

　　在这里的军队领导接到一阵紧急通知，说有地方一群人趁乱打劫财物强奸妇女，需要支援。军队领导带着他的人匆匆忙忙赶了过去，这下就只剩为数不多的武警和保安了。想跑的医生和护士，见此良机蜂拥而出。武警和保安开始还阻拦了一番，在剧烈病痛下，不休不眠的站了几天，没死的都只剩一口气了，实在无力阻止，也就做做样子了。

　　院长就站在门诊部大楼门口，居高临下，看着这一切，她开始寻思对策。

　　院长把所有医生和护士召集在门诊部大楼前的一个小广场前，以前是肯定不够站的，今天却还留下了那么多空地。

　　院长拿着话筒，大声说道。

　　“是否你们记得你们入行时，都会念这几句话‘我愿意把我的一生献给人道主义服务，我凭良心和尊严行使我的职业。我将尽我的一切所能维护医务职业的荣誉和崇高传统，即使受到威胁，我也将以最大的努力尊重从胎儿开始的生命。’”

　　这是著名的西巴克拉提斯誓言，是医务工作者的入行箴言，类似于入党宣言。这几句话一下把下边的医生和护士拉回医学院或卫校时代，那时候都还年轻单纯，都想着悬壶济世、行医救人，没想过红包、回扣之类的。没有肮脏龌龊的时代，总是值得回忆的。不管穷人还是富人，大官还是小民，大多数人都怀念着童年和少年时代。

　　见众人皆动容，院长咳嗽了几下，摸摸胸口，继续说道。

　　“人固有一死，或重于泰山，或轻于鸿毛。发洪水时，军人用自己的身体堵住洪流，发生火灾时，消防官兵奋不顾身投入火海。每一行都有自己的准则，都有自己的道。我们是医务工作者，我们的使命就是治病救人这四个字。”

　　“都这时候了，还在那儿忽悠人，讲大道理，切！”下边人议论起来。

　　院长听到了，笑笑说道。

　　“这确实是个虚伪的时代。真的变成了假的，实的变成了空的。很多话说出来人们都不信。就像我们医生的治病救人，几乎成了句空话。医德丧尽，纠纷不断，现在人们提到医院都是骂，白衣天使也成了白衣魔鬼。很多人不以为耻，反以为荣。”

　　“哼，少清高了，你还不是一样，你家的几栋别墅是怎么买的？”下边又是一阵议论纷纷。

　　院长这下不笑了，正色起来。

　　“是，我承认我也犯过错，我也被世俗沾染。但我今天眼睁睁看着爱人在我身边死去，才发现，人都没了，什么都是虚的，房子越大，心里越空。”

　　说得很诚恳，连自己的过失也丝毫不掩饰，下边的人也暂停了议论，听院长继续说。

　　“这次的天钩病毒来势太凶了，药物已没了什么作用，还得靠自身免疫力。我们医务工作者能做的，也就是帮他们吸吸痰，消消炎，使其不被憋死闷死痛死，为他们争取一点时间，组织身体机能对抗病毒。到处都是病毒，我们体内就有，跑到哪里都跑不掉。与其在憋死在家里，不如做好我们的本职工作，捍卫我们的仅存的最后一点点尊严。”

　　说了一长段话，院长一口气压在胸口，硬是提不上来，脑子缺氧，身子一晃，差点倒了过去，还好反过来神，也顺过了气，这才敢继续往下说。

　　“当然留在医院是有威胁的，大家都知道交叉感染更严重。生命只有一次，不管是别人的，还是自己的。这点我不强求，用口号鼓励别人去慷慨赴死，是很卑劣的，也是很容易被识破的。医院大门就在那头，门诊和住院部大门在这头，你们自己选吧。”

　　院长说完，猛咳了几下，转身向里走去。走得快没看清楚，被一人绊倒在地。院长一看，一中年妇女正捧着胸口，嘴巴张得大大的，脸都憋红了。院长从旁边一个护士手上拿过吸痰管，为中年妇女吸痰。待一股血痰被吸出后，中年妇女缓过气来，脸色也正常起来，对着院长直喊谢谢大夫。

　　以身作则是任何宣言和口号都无法比拟的，见院长都这样了，自己还有脸下战线吗？大多数医生和护士都默默的回到岗位，大干起来。也有几个冷笑着走了，还念念有词，老子不是吹大的。

　　又有一个病人捶着胸，背靠在墙上，慢慢倒下，风影倩看着就要上去吸痰，院长过来抢过吸痰管，我来。病人顺过气来，坐在地上稳定多了，院长脸上浮起一丝胜利的笑，刚说把吸痰管还给风影倩，忽觉胸内一堵，全身无力，倒了下去。

　　风影倩连给院长吸痰压胸，还人工呼吸，都没用。院长死了，脸上的那丝笑，凝固在上边，是那么的骄傲，她没有战胜病魔，却战胜了自己。

　　活人往往糟蹋死人，死人却往往能激励活着的人。院长的死激起在场所有人的斗志，虽然有医生和护士倒下，却没人再打退堂鼓了。不仅医务人员，就连一些病人也参加了救援大军，主动为病情险急的病人人工呼吸和提供其他帮助。绝大部分病人都不争不抢了，把更多机会留给病情更严重的。

　　破船偏遇连夜雨，医院里好不容易同结一心，共抗疫情，可意外发生了，让所有努力都白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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