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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七章 子母棺


  我听青皮这么一说,倒起了兴致。这一年呆在家里,从没有听谁讲过故事,瞎老头不在了,耳朵边总少了些曲曲调调,也难得青皮会给我说起这些。

  青皮说:“老沈的亲家是个富户,为他儿子结婚这事,花了不少钱,就说盖的五间房子,那叫一个气派。不过也不知道他家跟木匠结了什么梁子,上梁的时候被动了手脚,老沈的闺女一嫁过去,就老出事。这不是就来找学云大爷了?”

  我好奇心陡起,就问他:“出了啥事了这么严重?”据我所知,张学云基本不出手的,能劳他大驾的,都是些狠角。

  青皮想了想说:“好像是在梁子上放了什么龙斗虎,反正两人一结婚就干仗,后来都动刀子了。学云大爷去把东西给拿了下来,又给调了调,这才给两人消了火。”

  我说那人也太坏了,闹出人命来怎么办?

  青皮说:“这也不能全怪人家,你想想,谁会闲着没事做这种缺德遭报应的事?还不是他家小气,结工钱时候抠搜,要不然也犯不着。人啊,得给自己留条路,做事不能太绝。”

  我点头说青皮哥你这话说的真好。

  青皮有些惊讶,说:“你终于喊我哥了,从你嘴里听声哥怎么这么不容易。”

  我嘿嘿一笑,眼下船就靠岸了。

  岸边有个小土坡,长了一片艾草。顺着土坡爬上去,再走十几米,就到了张学云点好的那个穴了。

  瞎老头的坟头就在那里。

  矮矮的一堆坟土,上面还有几片没有烧完的黄纸。青皮看着那座坟,心事重重的样子,我知道他肯定想起他爹来了,就走过去拍拍他的背。

  青皮反倒说我没事,只是突然有点想法。

  我问他:“啥想法?”

  青皮说:“你看人活这一辈子,要么穷要么富,不管怎么样,最后也就住这么大的一个土堆里,什么荣华富贵恩恩怨怨,生不带来死不带去。活着的时候少争一点,死了也好想见不是?”

  我拍了拍手,说青皮哥你真有学问,说话一套一套的。

  青皮苦笑一声,自嘲道:“我要是有学问,也不会一直呆在这里了,人就得多出去转转见见世面,你命比我好,得珍惜。”

  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,说我听你的。

  青皮笑了笑,说别愣着了,给瞎老头磕个头吧,他一直到咽气,都在念叨你的名字。

  我跪下来,点了香,正正当当地在瞎老头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。我对着坟头说:“瞎爷爷,牛北回来了,牛北……回来看你了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,心里的酸楚涌上来,眼泪再也止不住,流下来滴在手上,滚烫滚烫。泪眼依稀中,似乎又看见瞎老头坐在院子里,手里捏着胡琴儿,吱吱哑哑地唱着曲儿。

  “一曲唱到日西沉,路上行人望断了魂……”

  想着想着,我便唱了起来,声音在坟头回荡,就好像瞎老头又活过来一样。

  青皮怕我有什么不适,就过来搂着我的肩膀,轻轻摇着,说:“好了好了,瞎老头走了也不是坏事,遭了这么多年罪了,也算是个解脱……”

  我摇着头,哭道:“我不,我答应他要回来的,我答应的……我没给他送葬,瞎爷爷再也回不来了……”

  青皮心里也不好受,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
  “瞎爷爷,牛北听你话,你再给我唱一曲,好不好……”我举起那瓶烧酒,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。

  青皮忙拦下来,说你这个熊孩子,你闹什么?!这是给死人喝的,你馋酒回家喝!

  我那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,只觉得心里堵得慌,说不出话来,又咽不进去。青皮见我把酒瓶子攥的巴巴紧,也不好生拽,怕伤到我。情急之下伸手就打了我一个嘴巴,大声骂道:“牛北!你他妈的给我醒醒!”

  我从来没有见到青皮发这么大的火,更没见他骂过人。我茫然的转过头看着他,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浑身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。

  他把我搂在怀里面,声音颤抖着说:“没事了没事了,咱马上回去。”

  我点点头,把酒瓶子里的酒都在坟前,然后跟青皮回家去。

  回家之后,我便浑身发热头昏脑涨,睡了整整一个下午,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。学云婶儿坐在炕边,见我醒过来,如释重负一样说:“你醒了,可把婶儿吓死了,你说你不会喝酒,生灌那些东西干嘛?给自己找罪遭……”

  我知道她和青皮一样,不是真正生气,心里便暖暖的。我抱歉地对她说:“婶儿,我错了,可是……我心里难受……”

  学云婶儿摸着我的脸说:“傻孩子,婶儿知道,婶儿知道……”

  我怕把她的伤心事勾起来,便忙翻身下炕,问她青皮呢?

  学云婶儿说,跟你叔出去了,走了一下午了都,也不跟我说,生怕我坏了他事一样。

  这话语里,多少藏着几分嗔怪。我试探着问她:“婶儿你担心叔出事吧?”

  她嘴巴故意一歪,说:“我才不担心呢,死外头才好,倒省心了!”

  我看着她,说:“婶儿,我以后要找一个和你这样的媳妇儿。”

  她噗的一声笑出来,说你这孩子,我这样的是哪样的?

  我想了想,说:“不知道,就是对人好,心里暖烘烘的。”

  学云婶儿笑了,这是这么些天以来,我见过她最美的笑。张学云和青皮出去,肯定是和昨晚上吃饭时候说的那事有关,青皮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打棺材,就是因为张学云要摆什么阵。

  院子里正好现在就摆着一具棺材,这棺材看起来,和平常的棺材也没什么两样,只是体积略大了些。

  张学云说这几具棺材里有他的一份,而他的个头根本就没有这么大,我便想,该不是这里面藏着什么机关吧。

  因为白天刚过了油,现在还没有彻底干,走近了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桐油味道。棺材分成两部分安放的,一面放着棺材盖,一面放着棺材底儿。这一眼瞧去,倒是能看到里面有什么。让我感到奇怪的是,这具棺材里面,竟然还有一个小的棺材。那具小棺材分明是和外面的大棺材连在一起的,中间用木楔镶嵌,把的很牢固。

  我拿衣服包在手上,在棺材里面轻轻摸了摸,那里面光滑无比,好像玻璃一样。这一具棺材,原本木料就比寻常的棺材厚实,过油用的桐油,看起来也是上好的货色。我用力推了推,棺材竟然纹丝不动,就连旁边看似小巧的棺材盖,也沉重得慌。

  学云婶儿见我在棺材里捣鼓着,就走过来问我干啥呢?

  我说没啥,随便看看,这棺材挺奇怪。

  学云婶儿说:“是啊,我还没见过几次棺材呢,像这么大的,得埋多大的人呢。”

  我没有把这棺材是学云叔的这件事告诉她,生怕她听了担心。就随口说:“这可能是个大高个,长得跟狗熊似的人才能进去。”

  学云婶儿笑道:“你个滑头,知道的也不少啊。那你跟我说说,这棺材跟别的有什么不一样?”

  我眼珠子一转,就说:“不一样的可多着哩,你看这里面,还有一个小棺材,我猜这肯定是给一个刚生完小孩的女人准备的,大棺材装大人,小棺材装小孩。”

  学云婶儿说:“撒谎尿炕,这个棺材就能装一个人,你骗不了我。”

  我干干一笑,说:“我可不敢骗你,这真是装两个东西的,这叫子母棺,小棺材装人,外面的一圈放东西……”

  学云婶儿说:“那你说外面一圈放什么?”

  我想了想,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,就胡编乱造说:“装黑狗血,装公鸡血,装各种各样的血。”

  学云婶儿忙呸了一口,作势要打的样子,小声骂道:“大晚上的说什么血不血的,怪吓人的……”

  我故意拔高了声音说:“不光得放血,还得放上骨头,现扒了皮的骨头……”

  学云婶儿可能真的害怕,往屋子里退着,一边不断说:“好了好了,不跟你说这些了,牛北,我听人说这儿以前住这个老太太,挺古怪的是不?”

  我说老太太多了,你说的哪一个?

  学云婶儿说:“好像叫……水婆?”

  我心里咯噔一下,水婆一直是人们心里的忌讳,几乎没人再提起过。关于水婆的传说有千千万万,谁也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,因为大家都知道,即便是假的,只要关乎水婆,那也不能提。

  我曾经问过沈大爷,也问过瞎老头,还有三爷,他们对水婆的事讳莫如深。直到瞎老头临死之前的几天,才告诉我一个秘密——水婆不是人。

  水婆是只成精的黄仙儿。

  这个秘密,我藏在心里好久了,谁也没有提起过。包括张学云在内,都没有旁人知道。

  因为瞎老头说,他为了守住这个秘密,瞎了一双眼,用了一辈子。

  我不能让瞎老头白白付出。

  所以当学云婶儿问起这件事来,我只是跟她说起我以前听过的故事——水婆会吃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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