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公堂
“安乐！安乐！”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从前厅传来。
安乐忙不迭地回道：“大嬷嬷，我在这儿呢！”
那名被唤作大嬷嬷的人走到她们面前，将从前厅带回的布料递给她，是徐家大房从江南带回来的丝绸绢匹。
大嬷嬷专门说道：“这些可是大爷专门给你家少爷留的，连大房那几位少爷都没捞着。”
“是、是、是，等我家少爷回来，我会将大嬷嬷的话如实告知，届时请他派人去库房销档。”安乐略带讨好地回道。
徐府前苑的手虽伸不到这明心苑，但这位大嬷嬷是老夫人身边专门伺候的，在府中也颇具威望，府中各房的吃穿用度也都经过这位嬷嬷的手。
偌大的徐府明面上说是大房夫人在管，实际上这大房的夫人却没什么管家的才能，自接掌徐府以来，多亏了这位能干的嬷嬷，才算是打理得井井有条。
只是这里面不包括明心苑。
明心苑对于徐府来说算是一个特别的存在，虽说还没有正式分家，但是明心苑的门却开在了徐府侧面，日常采买都是往这道侧门走，只有外人来访才会通过前厅回报。
所以江黎来了那么久也没遇见徐府内的其他人。自然徐府的人也不知道明心苑里多了江黎这一号人物。
只因平日里若没有其他事情，前厅的人是不会踏足明心苑，而苑内的吃穿用度也从未走过徐府公账，走的全是徐舟行自己的私账。
这其中缘由除了几个老人外，其他人恐怕都不知晓。明心苑和徐府御下都极严，只有无关紧要的消息可以在丫鬟小厮之间流传，若让主人家听到他们传播家族辛秘，要么就被杖责，要么就被发卖到极远的地方。
久而久之，这些下人便不敢私下议论主家是非了。
那大嬷嬷上下打量了眼江黎，虽是一脸疑惑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就离开了。
安乐等大嬷嬷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，才撇了撇嘴，将刚刚到手的布匹放在一旁，瞧着也不甚在意的样子。
江黎不解何意，安乐解释道：“大嬷嬷的话说得好听，这些布匹不过是市面上寻常的流通之物，花些钱谁都可以买到。可我家少爷是什么身份，他见得都是达官显贵，穿戴必须得是上品中的上品。”
“可你家少爷不就是个小小的刑部主事吗？前几天还跟我去林子里找人呢。”
“……”累了，毁灭吧！
小丫头彻底不想说话了，抱着那几批布料起身离开了。
正午，刑部停尸房内。
自从和徐舟行他们联手破案后，江黎便和这刑部唯一的女仵作成了手帕交。说是手帕交也不对，毕竟两人里谁也不爱手帕。
恰逢今日，高文彦点完卯后来刑部找徐舟行说帮小情儿找弟弟的事情，结果来到刑部好友没见到，反而看见了江黎。
“女娃娃，你怎么在这里？徐令宜呢？”
“我不晓得，你不要吵我，没看到我在忙吗？”江黎语带嫌弃道。
“你在忙什么？”高文彦俯身想要去看清江黎锅里煮的是什么。
江黎见他要看，便留了个位置让他观察，高文彦只看到锅里有几根骨头伴随着咕咚咕咚的水汽在上下翻腾，玩笑道：“你这在停尸房门口熬猪骨汤的行为可真是……”
“谁跟你说这里面的是猪骨？”江黎漫不经心地给了高文彦一击。
只见高文彦不知想到些什么，脸色霎时变白，哆哆嗦嗦地指着里面的骨头说：“这不是猪骨，难道还能是人、人……”
“人什么？人骨啊！”话音落下江黎就听到旁边一声“呕”的声音响起。
“傻子。”她翻了个白眼。
停尸房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：“江姑娘，牛骨汤煮好了吗？”
高文彦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，他定了定心神，眼角忽然瞥到好友的衣角，他顿时往那个方向冲去。徐舟行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，在高文彦差一点摸到他衣角时，侧身躲了过去，于是高文彦便直挺挺地扑向来不及动作的柳思明。
神仙打架，何苦让小鬼遭殃！
徐舟行则像是没看到身后的一切，径直走向审讯的公堂。
在郭子奇夫人招供的当天，柳思明就将凶手郭子奇被抓捕归案，放他在大牢里人不人鬼不鬼地住了几天，此时正垂头丧气地跪在堂下，而他的夫人和情儿分别跪两侧。
“给了你几天时间思考，可想明白了？”
郭子奇虽然不甚精神，但面上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，只见他端是一副无畏的态度，梗着脖子与徐舟行对视。
他瞧不起长成徐舟行这样的文弱书生，更怀疑当年他得中探花是买通了考官。况且只要他不认罪，官府的人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杀了人。
可惜他算盘打错了，徐舟行虽手不能提、肩不能抗，但他读的多数都是法家兵书，讲究的就是能以器服人就不用以理服人，见郭子奇这副模样哪能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。
徐舟行也不废话，上来就准备让人往死里打二十廷杖。命令刚下，郭子奇傻眼了，他原以为起码要先再劝说一二，谁知上来就给了二十大板。
这才涌出些迟来的悔恨，忙道：“没有证据的事情，就算是公差老爷也不能随意打人吧，您这是知法犯法！”
一同跟随进来的高文彦听了，内心哼道：有令宜在的地方，令宜就是法，跟他说知法犯法，简直就是笑话！
就凭老友这张嘴，死的都能说成活的，小时候一道读书时自己可没少替他背黑锅，在他面前卖弄，恐怕这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。
对于郭子奇的话徐舟行充耳未闻，等打完二十廷杖回来，郭子奇俨然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，让一旁两位妇人见了更是惊惧。
之前这位徐老爷审她们的时候可没动刑，而今郭子奇不过是没答话便被要了半条命。
徐舟行威严的声音再次从堂上传来，郭子奇趴在地上向上看时，顿觉自己像是那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，而堂上那位就是体型硕大的佛祖。
就算此时他面带微笑，但这缕笑意却未达眼底，迫人的气势如压顶的泰山一般，使得他喘不上气，几欲昏厥。
徐舟行看穿他的意图，“若你今日晕在这里，我便让人准备好盐水，不管怎样，总归是能清醒的。”
此话一出，不光郭子奇，在场众人纷纷惊出一身冷汗，就连高文彦都忍不住抬眼瞧了对方一眼，从前他也知道盛京有人传令宜是“玉面罗刹”，今日一番见闻，果然不属空穴来风之言。
“说说吧！你是怎么将人杀死的。”
“杀人？什么杀人？我没杀人，我冤枉啊！您别听这些妇人之言。”
“你不会以为只有你杀死的那个寡妇看到了你出入高夫人房内吧？”
徐舟行这句话无疑在郭子奇心底投下一颗惊雷，他目光躲闪，内心暗自思量揣度。
徐舟行不紧不慢地投下第二颗雷，“你不会以为你拿的都是高夫人的私产，我们就找不到了吧？”
柳思明从拿旁边过一包东西，丢在郭子奇面前，包袱散开后一地珠宝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郭子奇这才像是斗败了的公鸡，开口道：“没错，人都是我杀的。”
徐舟行向下睨了一眼，开始闭目养神，其他几人都被认罪的犯人吸引，谁也没注意到徐舟行的异样。
郭子奇索性敞开了聊，他脸上哪有半丝悔意，有的尽是不甘和怨怼。
“我从小出生在一户农家院里。你们这些锦衣玉食喂养长大的人肯定没尝过挨饿的滋味，那滋味可不好受啊，能生生教人变成鬼。”
郭子奇闭眼回忆过往，“那年大旱，我和妹妹呆在家里，等爹娘将吃的带回来，可我们整整等了三天三夜，最后他们谁也没回来。我妹妹年纪小熬不住，先在那天夜里饿死了。全家只活了我一个，你们猜，我妹妹被我埋到了哪里？”
他说到此处开始癫狂大笑，话语间透出几分渗人的意味，“人吃人啊！我吃了我妹妹。你们这些人上人能想象吗？我竟然觉得比我之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美味。”
他说完这话时，跪在一旁的两位妇人几欲作呕，若不是有人压着，她们恐怕早就远离这个可怕的男人了。
被眼疼折磨的徐舟行耐心告罄，他睁开双眼与郭子奇对视，眼底没有恶心、怜悯、忧惧，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冷漠。
“别说废话，我没兴趣听你那些过往，赶紧交代杀人过程。”
“我三个月前认识高主事的夫人，就像大家想的那样，她不甘寂寞，我三言两语便将她哄到手，她让我再也不愁吃穿。那娘儿们也是傻，我说什么她便信什么。”郭子奇十分享受操纵别人的感觉。
柳思明此时多了一句嘴：“那你为什么要杀她？”
郭子奇忽然充满煞气地看向柳思明，语气恶狠狠地说道：“还不是怪那个傻娘儿们，她怎么能在我面前藏私呢？她应该对我坦诚相待才对，我对她那么好，事事依她，结果她却为了一点小钱欺瞒我。”
当他转而看向柳思明旁边的李香香时，眼神却柔和了下来，接着说：“我说我想拿那笔财物去汇春阁将我妹妹赎出来，可是她却不信我，你说一个既欺瞒我又不信任我的毒妇，有什么活着的必要。我唯一能给她的就是一个体面的死亡方式。”
“说说看，她是怎么反抗的？”徐舟行算准了他对自己杀人的手段有非常强烈的倾诉欲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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